第367章棋手·棋子
朗日高悬，融化了整座奉天城。
爪牙似的冰溜子噼啪坠地，路旁乌黑的雪水南流北淌。
尖头皮鞋踩在水坑里，啪叽一声，两个东洋人气势汹汹地走进省城公署大楼。
两人分别是领事馆的外交官和南铁会社的调查员。在警卫员和翻译的带领下，他们爬上楼梯，顺着长廊，走进一间三四十平方的小型会议室，见到了当权派张雨亭。
双方互相介绍，例行最基本的礼节，随后相继落座。
昨天，南铁附属地的两场枪击案，得有一个说法。
东洋人并不在乎华人的伤亡，但帝国的商民的人身、财产安全，必须得到保障。
尽管张老疙瘩在奉天口碑不错，但苏文棋仍旧坚定地认为，老张拯救不了东北。
紧接着，索锲转过身，露出侧脸。
……
“张将军——”
他暗中联系了许多外国记者，本打算扩大影响，却不料自己也着了道，不但没能如愿，反倒还差点害死了江连横。
报摊儿小贩不乐意了，骂骂咧咧地说：“哎！你买不买啊，不买别搁那翻腾，伱当是纸钱儿呐！”
洋鬼子放下相机，一脸疑惑，操着一口别扭的语调，问：“你在干什么？请不要挡住我的相机，我在拍那个人。”
然而，东洋人并未理会他虚浮的怒气，只是微微点头道：“张将军，告辞了。”
离开会议室时，两个鬼子不禁咕哝了一句：“土匪就是土匪。”
他也是看碟下菜，知道刚才来的两个东洋人级别不高，且不是正式会面，才大骂几句。
“我们需要去跟上级请示，才能回复张将军的提议。”
“请不要以为，有了田中将军的支持，您就可以肆无忌惮，为所欲为。”
他的眼神鹰视狼顾，一字一顿地说：“如果，您不能保证大东洋帝国在满洲的权益，我们将会寻找更合适的人选，代替您现在的位置。”
索锲不敢跟洋人争执，只好横穿马路，重新回到那珉的身边，低声说：“那爷，你们最近小心点儿。”
领事馆的外交官突然拔高了嗓门，将两只手拄在桌面上，俯下身子，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，原本就有些顿挫的语调中，平添了几分威胁的意味。
“开诚布公吧！”苏文棋说，“他有能力，也有手段，其实我一直都想劝他弃暗投明。”
“你们是在调查，还是在包庇？”南铁调查员厉声责问。
张老疙瘩坐下来，想了想，嘟囔着说：“瞎整，倒是收敛收敛呐！”
谭翻译扔下报纸，转身快步离开。顺着浪速通，朝东走了十几分钟，在一栋红楼公馆的院门前停了下来，左右瞅瞅，旋即又低头看了眼时间。
稍等了一会儿，房门推开，那珉从红楼公馆里走了出来。
街上蹦蹦跶跶地走过两个小叫花子。
“咔嚓！咔嚓！”
“咔嚓！咔嚓！”
钱伯顺不得不再三劝说：“少爷，现在这情形，你要反对张老疙瘩，那咱家可就彻底没戏了。别因为误会，再把江连横给得罪了。要不，我去江家一趟，跟他们提前说明白？”
老张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，继续说：“要是真想查清楚，那就公事公办呗！一个巴掌拍不响，真查，那就别管什么王爷贝勒、地痞流氓，全都他娘的抓起来毙了，咋样？”
大总统也好，张师长也罢，在他看来，都是一丘之貉。
张老疙瘩对此案早有耳闻，但听说是前朝的遗老遗少遇袭，便不怒反喜。
一笔糊涂账，似乎也挺好。
根据《民四条约》规定，附属地发生案件时，若被告是东洋人，则归东洋领事官审理，奉天官员旁听；若被告是华人，则归奉天当局审理，东洋官员旁听；若是双方均有被告，则共同审理。
那珉似乎有点泄气。他站在原地，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，但却并未转身回到公馆，而是在街面上左右顾盼了一阵，随后走到附近的一处报摊，背过身，低头挑选画报。
偶有两篇文章，提及附属地的两起枪击案，只是描述了案情经过，并未涉及具体人物。
副官正要解释，张老疙瘩开腔却问：“你们俩真想把这事儿查清楚？”
“咔嚓！”
但宗社党有关东都督府的支持，使他向来惮于直接动手。
洋鬼子不满道：“我是一名记者，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怎么做。滚开。我对那个人的头发很好奇，跟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后半句话，他没敢说——这才几年的功夫，世道说变就变了？
“嗐！那宫田龙二那边怎么说？”
南铁附属地，浪速通。
…………
已经民国了，但还有人留着辫子。
尽管市井传闻江连横遇刺，但更多人坚信江家无碍。
广源钱庄，城北分号。